美国的制裁和怠慢会促使泰国外交战略转向吗？

时间：2019-11-01 14:02:21 来源：作者：cdf520

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声明，宣布对部分泰国商品暂停普惠制关税待遇。

10月25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声明，宣布对部分泰国商品暂停普惠制关税待遇（GSP），他所给出的理由是泰国政府劳工部门在劳工政策方面尚未达到国际标准。此次受到暂停普惠政策的泰国商品主要以海鲜类产品为主，总价值约为400亿泰铢。这项措施将于6个月后正式生效。
熟悉特朗普风格的读者都知道，外国政府的劳工权益是否符合国际标准，对于美国外交政策而言，只是一种工具，或者说一种幌子。泰国之所以被取消普惠关税待遇，又真的是因为劳工权益水平不达标吗？答案显然是No。
猪肉和农药
那么，泰国又是为何会被暂停权利呢？根据媒体披露的相关情况来看，极有可能出自以下两大原因。一是泰国一直抵制美国要求其进口美国猪肉的压力；二是泰国禁止美国生产的三种农药进口泰国。基于此，美国对泰实施报复措施。
先谈美国猪肉的问题。自2014年以来，泰国一直拒绝进口美国生产猪肉（包括内脏）。由于美国人较少食用猪内脏，所以美国试图在泰国销售。但是由于美国饲养猪肉时允许使用瘦肉精，不符合泰国严格的食品安全规定，最终美国未能如愿。2015年，美国总统奥巴马曾以泰国加入TPP（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为条件，再度对泰施压，但泰国没有屈服。
至特朗普入主白宫后，提出“美国优先”政策。奥巴马政府时期，因泰国军方发动政变推翻英拉政府，而对泰国军政府采取制裁措施。特朗普作为精明商人，不以政治论亲疏，把巴育请到白宫。特朗普借机提出，泰国长期保持对美贸易顺差，应该多购买一些美国商品，缩小贸易顺差。其中，特朗普专门就美国猪肉出口至泰国的问题对巴育施压。不过，巴育没有接招，只是象征性地买了一些煤炭，也算有个交待。
2018年7月，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曾经专程飞往泰国，要求泰方向美开放猪肉市场。美方表示，美国养猪者协会向美政府多次投诉泰国，认为泰国政府在进口美国猪肉方面设置诸多限制，极少向美国猪肉发放进口许可，要求美国政府采取相关措施。
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表示，特朗普对于对泰国等发展中国家进口商品给予普惠关税待遇一事持有不同意见，要求以此为条件与泰国政府开展谈判。但泰国政府在进口美国猪肉方面，始终没有松口。一方面，“瘦肉精”猪肉不符合泰国食品标准。当然，美国瘦肉精的主要成分是莱克多巴胺，理论上说，只要严格遵循用药规定及停药期，猪肉中不会残留相应成分。这也正是美国政府允许使用的原因。但泰国政府为了保证进口食品的绝对安全，始终不予通融。
而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则是泰国担心向美开放市场，将会导致国内猪肉市场遭受大规模冲击。毕竟美国农业基本是机械化高、规模大、成本相对较低的现代化农业。这样的生产优势在价格上也能让美国的猪肉在国际市场上更具竞争力。如果美国的猪肉大量进入泰国市场，泰国的猪农是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有鉴于此，泰国在猪肉问题上的坚定立场，极有可能是导致此次泰国商品被暂停普惠关税待遇的最大原因。
而坊间热议的泰国政府停止进口美国三种农药一事，引发美方报复，在笔者看来，其重要性则不如猪肉进口问题，甚至可以说关联不大。因为，普惠关税待遇可能被暂停一事，早在八九月份，美国商业部长来泰开会时便已向泰方提出。而且，泰国驻美商务参赞也就此事向泰国政府进行了预警。从时间上来看，可能不是直接原因。
当然，泰国政府决定禁用百草枯、草甘膦和毒死蜱三种美国农药一事，对泰美关系也造成了较大影响。在泰国政府作出上述决定后，10月23日，美国驻泰大使馆致函泰国总理巴育，就泰国政府决定提出意见。信函附件包括美国农业部对此事的相关评估意见：
首先，泰国农民们将会面临因购买泰国本国生产的替代农药成本增加的现实，据称泰国农民将会为此多支付750-1250亿泰铢的差额。其次，将有可能影响泰国每年从美国进口的大豆、小麦、咖啡、苹果及其他农产品。
但泰国政府表示，从保护国民健康角度出发，将坚持这一点决定。随后不久，美国便宣布暂停泰方的普惠待遇。可以说，农药一事加速了美方作出制裁泰国的相关决定。
影响不足为惧
美方的制裁决定，会对泰方造成多大影响呢？笔者看到有一些文章中，以“巨额损失”这样的字眼来描述此一事件的影响。不少不明真相的泰国民众，误以为这些泰国商品遭到美国抵制，无法出口。但其实，泰国出口美国商品依然畅通无阻，仅需增加平均5%的关税即可。
根据泰国商会副主席兼泰国冷冻食品协会主席朴·阿兰瓦塔纳暖的观点，制裁对泰产生的影响并不足为惧。泰国共有3500种商品享受美国普惠关税，此次美方所暂停的商品不到总数的两成。泰国商务部外贸司预计，这批商品需支付13-18亿泰铢的关税，这个数字对于整个泰国对美出口而言，并无大碍。而且，泰国每年真正使用该项出口优惠政策的商品总额不过数十亿美元，所以总体来说此次制裁不会对泰国对美出口产生太大影响，更多的只是泰国民众心理上的影响。
退一万步说，普惠关税待遇本身就是冷战时期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出口货物普遍给予的一种关税优惠制度。不少国家比如韩国，随着经济发展，从发展中国家跃升为发达国家后，便主动放弃该项优惠制度。泰国政府如果对自身发展水平有足够自信，将来也完全可以不占这个便宜。事实上，目前影响泰国出口最大的因素是泰铢汇率的持续坚挺，致使出口商品毫无价格优势和竞争力。尤其是农产品，受伤最为严重。而且，短期之内，泰铢依然会保持坚挺的态势。这才是泰国政府和泰国各行业经营者需凝神应对的。
不过，美国这次取消泰国商品普惠待遇，为泰国各行业生产商也敲响了警钟。泰国生产部门，必须努力提升产品质量，使之更具竞争力，同时应该努力开辟新的出口市场，而非一味地等待泰铢贬值，或者寄希望于与美国进行谈判，恢复普惠关税待遇。
目前，泰国的外贸伙伴国过于单一，在新市场的开拓方面缺乏实际措施。比如，泰国对东盟国家的出口额仅占其出口总额的四分之一，这个数字显然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北美自贸区内部贸易量占大多数成员国出口量的四分之三左右，欧盟也大致是这个水平。
东盟于2012年发起《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谈判，邀请中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印度共同参加，旨在通过削减关税及非关税壁垒，建立统一市场的自由贸易协定。协定涵盖约全球人口的一半，32.2%的全球GDP，29.1%的全球贸易以及32.5%的全球投资，达成后将成为全球涵盖人口最多、最具潜力的区域自贸协定。按照此前国际社会预计，RCEP将会在今年年内完成谈判。倘若实现这一目标，那泰国在东亚地区出口额则必定会增长，对于美国的依赖度便可大幅降低。此外，泰国也可积极推进澜湄机制下的双多边贸易。这些都是泰国未来的发展方向。
美泰关系路在何方？
无论如何，这次美国暂停泰国部分商品的普惠关税待遇的举动为去年刚刚庆祝建交200周年的美泰关系蒙上了一层阴影。可以称得上是雪上加霜的另一事件是：白宫10月29日发表声明表示，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奥布莱恩将作为总统特使参加11月3日至4日在泰国举行的东亚系列峰会。法新社30日称，这是自华盛顿参加该系列峰会以来派出的“级别最低”的代表团。美联社称，此举将被视为一种“怠慢”。
去年，美国副总统出席新加坡峰会，而之前特朗普则亲自出席了菲律宾峰会。再往前追溯，奥巴马则几乎出席了2011年以来的所有东亚峰会。所以，泰国应该仔细考虑一下，自己作为东盟轮值主席国，但是反而受到美国这一传统盟友的制裁、怠慢和轻蔑，究竟美泰关系究竟应该走向何方？而且，泰国国内舆论对美国大使馆直接写信给泰国内阁指手画脚的无礼举动也甚为不满。不少泰国战略界人士正在认真考虑，泰国是否应当放弃一以贯之的“大国平衡”外交。
（本文首发于“暹罗拾珠”微信公众号，原标题：《美国取消泰国商品普惠关税待遇，外交怠慢东盟曼谷峰会，美泰200年的友谊小船，说翻就翻？》。澎湃新闻获授权刊发，略有删节。现标题及文内小标题为编者所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