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古堂|吾道不孤：书画合壁的背后

原标题：同古堂 | 吾道不孤：书画合壁的背后

明末书法大家不乏，如黄道周、倪元璐、王铎等，俱是耳熟能详，三人笔墨由晋唐入手，取法高古，以雄强、险劲书风鼎足而立，并称“明末书坛三株树”。

天启二年，黄、倪、王三人同举进士，天启四年，又同授翰林院庶吉士，私交甚笃。然而，彼时天下动荡，大厦将倾之朱明王朝，面对满清铁骑入关，偏安一隅仍不可得。覆巢之下，此三人虽同居高位，却命运迥异，令人唏嘘。

其中，王铎择主而事，迫为"贰臣"，为文人士子所唾弃；倪元璐则于甲申之变中，自缢以殉节，甚是悲壮；而黄道周抗清兵败被俘，不屈而死，其临行前，曾破指血书：纲常万古，节义千秋，天地知我，家人无忧。

笔者尝想，不同于王铎之气节有亏，黄道周、倪元璐不畏生死，而舍身成仁，此孤臣志士风骨，即谓之“道”。

黄道周（1585—1646）

黄道周，字幼玄，一作幼平或幼元，又字螭若、螭平，号石斋，为明末学者、书画家、文学家、民族英雄。与刘宗周并称“二周”。历官翰林院修撰、詹事府少詹事。南明隆武（1645年-1646年）时，任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首辅）。因抗清失败被俘。隆武二年（1646年）壮烈殉国，隆武帝赐谥“忠烈”，追赠文明伯。清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追谥“忠端”。

倪元璐（1593—1644）

倪元璐，字汝玉，一作玉汝，号鸿宝，浙江绍兴府上虞人。明末官员、书法家。崇祯十七年（1644年）初，大顺军逼近北京，倪元璐请修南京宫殿，以备不测，但未被采纳。三月，北京失陷，倪元璐自缢以殉节。南明弘光元年（1645年），追赠少保、吏部尚书，谥号“文正”。后清廷赐谥“文贞”。代表作有《行草诗翰》轴。亦能诗文，著有《倪文贞集》。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黄、倪二人以身殉道，自是志同道合。此次中贸圣佳幸征集有“倪元璐、黄道周《兰花、草书》合璧长卷”，亦可窥见书画背后二人之忠贤高节。

倪元璐、黄道周 兰花、草书合卷 手卷 水墨绫本

中贸圣佳2019春拍

扇面：17×51 cm 6 3/4×20 1/8 in 约0.8平尺

本幅：26×154 cm 10 1/4×60 5/8 in 约3.6平尺

题跋1：26×22 cm 10 1/4×8 5/8 in 约0.5平尺

题跋2：26×92 cm 10 1/4×36 1/4 in 约2.2平尺

著录：

《明漳浦黄忠端公全集》，陈寿祺编，清嘉庆刊本，二十四册。此作品诗文著录于第二十册，第四十一卷，第十七页。

《明漳浦黄忠端公全集》，陈寿祺编，清嘉庆刊本

题识：

1、元璐。

2、庚辰（1640 年）长至后五日，道周书于白云西库，时乱起正一百日也。

钤印：元、璐、阙下完人、但觉长不死、石道人。

收藏印：

居业堂、杨守敬印、李馥、朱蓉裳鉴赏章、敬业乐群、惺吾审定、浮生又度、江左鸣鹅审定秘玩、鸣鹅清玩、老皂馆珍藏

题跋：

1、嘉庆二十三年戊寅除夕前二日，雪窗再读一过，呵冻记此，紫阳伯子朱垣。钤印：朱垣、蓉裳

2、己卯仲春五日试陆茂阶小楷笔，垣。钤印：朱垣

3、光绪四年戊寅七月望后一日，观于日本文庙醉后书此，皇华使者四明张斯桂。承福田鸣鹅见示此卷，颇深欣慰愿珍藏之可也。钤印：张鲁生

4、日本福田鸣鹅以黄石斋先生自书五律四首长卷属题款，云庚辰长至后五日，道周书于白云西库，时祸起正一百日也。按《明史》石斋于崇祯十一年七月劾杨嗣昌，贬江西按察司照磨，久之江西巡抚解学龙荐石斋，十三年庚辰四月与学龙并下狱，各廷杖八十，究党与，欲置之死，尚书李觉斯谳轻，严旨切责，再拟谪戍烟瘴，帝尤以为失出，除觉斯名。逾年，尚书刘泽深言二人罪至永戍止矣，乃谪戍广西，此诗书于白云西库，则正系刑部时所作。其云麟怪得幽求，似即指刘泽深。又云：遯荒岂素心。

又云：如逢开法网。又云：岂不乐兹土。则似戍广西之谳已定，惟史称逾年，刘泽深始为帝言之，而公诗则云：祸起百日，疑史误。别史所传石斋法刑之前一日，尚为某僧书小楷，则此为狱中所书亦不足怪。忠贤之迹固不在笔墨间，然其风骨嶙峋不可逼视，望而知为一代伟人，卷首有倪鸿宝画兰便面，则真迹妙可知。光绪庚辰嘉平月上旬，荆州杨守敬书于霞关客舍。钤印：杨守敬印

5、又按：款下钤二章，方寸许，一曰阙下完人，一曰但觉长不死。似于名心太重，宜藏。烈帝有无所为而为之诘，然卒之丙戌之难，从客就死，克践其言，大儒抱负固不与虚矫 ? 谦者比也。守敬再题。钤印 : 欠风

此合卷，卷前为倪元璐于金笺扇面上雅绘墨兰，逸笔草草，却深得其妙。兰花，寓意坚贞爱国，淡泊高洁，可谓君子矣。

倪元璐、黄道周 兰花、草书合卷 细节图（一）

中贸圣佳2019春拍

宋释绍昙于《题兰蕙》中，曾云：

色淡而清，节香而贞。隐德不耀，咀华含英。君子同其芳洁，写真不堕丹青。宜乎孕潇湘幽楚之灵。

魏晋陶渊明亦于《幽兰》中，赞曰：

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清风脱然至，见别萧艾中。

倪元璐绘兰花，足可见其志所尚。崇祯十五年，倪氏闻清兵入关，毅然尽鬻家产以征募死士，驰赴抗敌。崇祯十七年，李自成陷京师，其整衣冠拜阙，大书几上曰：“以死谢国，乃分内之事。死后勿葬，必暴我尸于外，聊表内心之哀痛。”遂南向坐，取帛自缢而死。

黄道周之行草诗翰与倪元璐所绘兰花紧连，可谓相得益彰。

倪元璐、黄道周 兰花、草书合卷 细节图（二）

中贸圣佳2019春拍

据行草诗中款识“庚辰长至后五日，道周书于白云西库，时乱起正一百日也。”，可知此书作于庚辰年（1640），彼时朱明王朝风雨飘摇，内忧外患，诚然存亡之际。

而“时乱起正一百日也”，亦可见黄道周虽被贬谪，却时刻心系社稷安危。

倪元璐、黄道周 兰花、草书合卷 细节图（三）

中贸圣佳2019春拍

是卷行草，黄道周共书四首诗词，诗云：

一、世道依稀在，名流风教会。岑牟天覆被，蒯窭鬼提携。半塘鱼虾市，微通桃李蹊。明河敛滴雨，尽洒大江西。

二、岂不乐兹土，己怀礼树忧。凤衰无览下，麟怪得幽求。药里惭干禄，薪担惜反裘。到头多罪过，不在此离愁。

三、清昼无逃雨，遯荒岂素心。似逢开阔网，亦有失前禽。警鸟虚弦落，余鱼半壑寻。悠悠看楚水，兰芷到于今。

四、江湖未逼促，愧仰独吾生。主意宽青史，天心急太平。避秦迷去路，报国惜孤行。所愧莼鲈福，偏归老步兵。

所书之诗，记载不多。笔者查阅，王国维《东山杂记》中有相关著录。

据杂记卷二《黄道周手书诗翰》中所言，“上虞罗氏藏黄石斋先生手书诗翰六种，共近体诗二十首。其一云'熙朝真气古洪韵……烧却祖生鞭’，其四云‘世道依稀在……偏归老步兵。’，江上急徵，别玑部老先生，并谢初士西珮从之达生诸兄正。凡并前列八首。七月朔日。弟道周顿首。”

“玑部”即杨廷麟，可知卷中诗翰为黄道周七月朔日（初一）送别杨廷麟而书作。

杨廷麟（？－1646年），明末抗清英雄，江西临江府清江县人。字伯祥，一字机部，晚年自号兼山，意在效法文天祥（号文山）、谢枋得（号叠山）这两山气节。崇祯进士，南都陷，隆武帝加兵部尚书，攻复吉安，旋失，退保赣州，清兵陷城，投水殉国，有《兼山集》10卷传世。

杨廷麟其性勤学好古，闻名翰林，充讲官兼直经筵，与黄道周、倪元璐并以文章节义名天下，称为“三翰林”。

是卷黄道周所书行草诗翰是赠予杨廷麟所作，卷前有倪元璐绘制墨兰，时人又称其三为“三翰林”，而且黄道周抗清而死，倪元璐自缢殉节，杨廷麟投水殉国，皆是高义志士。

此卷背后文人士子之“民族大义”，由此可窥。

据载，崇祯十一年（1639）年底，杨廷麟兵败，次年被贬江西，而此时黄道周亦因获罪被囚禁于江西，笔者以为黄道周当慨此事为杨廷麟而作。

另综合黄道周年谱、《明史》、王国维《东山杂记》中所提及，可知“江西巡抚解公学龙荐先生，而逮命遂下。先生闻报，即于五月二十三日辞幕就道，时缇骑尚在南昌。先生中夜出门，匍匐至水口，挥手以谢同人，及至南昌闻逮，诸子依依不去，欲同北上，先生毅然挥之。至砀山道中，遇警，身先缇骑得过，以七月末旬至京云云。”

而黄道周诗翰作于“七月朔日（初一）”，其时正由江入邗沟，殆在就逮之时。此外，“至砀山道中，遇警，身先缇骑得过，以七月末旬至京云云。”，芒砀山位于扬州，由此距京约二十余天行程，亦是契合史载。

笔者以为，是卷中贸圣佳拍品黄道周所书行草，应是黄道周“囚禁于白云西库”，更为感慨时境国难，才奋笔再书当日诗句，借此抒怀，以消郁郁。

诗中“岑牟天覆被，蒯窭鬼提携”、“岂不乐兹土，己怀礼树忧”、“到头多罪过，不在此离愁”、“清昼无逃雨，遯荒岂素心”、“避秦迷去路，报国惜孤行”等均可见黄道周一片忠贞之心及忧国忧民之情，更见其心中因言获罪，报国无门的困苦。

此卷递藏有序，最初由清初藏家李馥旧藏，后归朱垣所藏，之后辗转于日本福田鸣鹅手中，卷后有朱垣、张鲁生、杨守敬等题跋。其中，朱垣于嘉庆二十三年戊寅（1818年）、已卯（1819年）两次题跋；于清光绪四年（1878年）经张斯桂题跋；另有杨守敬两次题跋。

倪元璐、黄道周 兰花、草书合卷 题跋（一）

中贸圣佳2019春拍

倪元璐、黄道周 兰花、草书合卷 题跋（二）

中贸圣佳2019春拍

李馥（1662—1749）字汝嘉，号鹿山，福清市三山西里村人。康熙二十三年（1684）举人。收藏甚富，尤以藏书闻名。

朱垣，字丙南，嘉定人，侨居维扬，善画，其有著作收录于《练水画征补录》。

张斯桂（1816-1888年）字景颜，号鲁生，为福建船政大臣沈葆桢幕僚，参与洋务运动，任驻日副使。

杨守敬题跋中，有提及“刘泽深”，崇祯十三年(1640)，刘泽深官至刑部尚书。疏救黄道周，黄得以免死。

另有一点，不可不察。黄道周所书行草，钤有二印，分别为“阙下完人”、“但觉长不死”，亦可知晓其气节之高，心志之坚。

黄道周，诗文、隶草皆自成一家，其行草行笔转折刚劲有力，体势方整，书风雄健奔放，又奇崛刚劲，亦可窥其刚直不阿品行。而此卷书于朱明王朝大树将枯之时，更是予其愤慨、忠贞、救图存亡等复杂思绪于墨端，尤是珍稀。

倪元璐、黄道周 兰花、草书合卷 细节图（四）

中贸圣佳2019春拍

综上，是卷书画合壁之作，隐喻着倪元璐、黄道周、杨廷麟三位“忠义志士”的风骨，誓死不屈的民族浩然之气，此即旧时文人士子所坚持之“大道”。

得之宝之！

——END——

观书时自得新解，作事便应同古人

文：林妹妹 图：中贸圣佳游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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